• 路楚，非泽，龙五背景

• OOC

建议配合BGM《桜流し》by 宇多田ヒカル 食用（因为作者在写完关掉BGM再看的时候发现自己已经毫无感觉了）

我曾经爱过你

爱情，也许

在我的心灵里还没有完全消亡，

但愿它不会再打扰你，

我也不想再使你难过悲伤。

我曾经默默无语、毫无指望地爱过你，

我既忍受着羞怯，又忍受着嫉妒的折磨，

我曾经那样真诚、那样温柔地爱过你，

但愿上帝保佑你，

另一个人也会像我一样地爱你。

1

 

在发动机运转的轰鸣声中，楚子航睡着了。这一方面证明零的驾驶技术着实一流，另一方面证明他这段时间委实劳累，或许还能证明他有一颗少年人的心，岁月不饶人啊，奔三的老咸鱼和十来岁的小鲜肉就是不一样……路明非的眼睛闭了睁睁了闭，困意迟迟不肯降临。他们的飞行已经接近尾声，还有不到十分钟，这场偷来的闲暇就要落幕。他都把师兄的睫毛数过两三遍了，结果还是像藏在那间进水的舱室里时一样清醒，清醒得都能和路鸣泽从诗词歌赋聊到人生哲学了。

小魔鬼为他屏蔽了飞机运行的噪音，不是为了给哥哥创造易于入睡的环境，而是为了让他一字不落地欣赏他声情并茂的诗歌朗诵。路明非只能分辨出小魔鬼在说毛子语，至于内容，鬼才知道。

这奸商怎么就突然念起诗了呢？

“哥哥，你一定读过这首诗，此时此刻它简直再应景不过了。”小魔鬼笑嘻嘻地举起香槟，由于路明非不为所动，他只好和空气碰杯。

“去去去，我什么时候连俄语诗歌都能欣赏了？”路明非想保持警觉，然而发自内心的疲倦让他没有这个精力。况且，在船上那一出过后，他没想到这么快就能与小魔鬼再会，生离死别的情绪营造得过于到位，若无其事的重逢反倒让人无所适从。

“《我曾经爱过你》，普希金写于1829年的失恋情诗，脍炙人口，广为流传。”路鸣泽一本正经，“哥哥好歹也是混过文学社的人，不会连这首诗都不知道吧。”

知道又怎么样，不知道又怎么样？白棉布长裙的少女心中只有历经沧桑的故人跨越时光而来，对饱经风霜的容颜倾诉爱意，绝不会注意到来自角落的默然和羞怯，就像路明非一度祈求自己永远也不要对这首诗产生共鸣、同时又不由自主地盼望那一刻的到来一样。现在，陈雯雯的确是过去式了，可是他对她的感情在反思之后也称不上“爱”了；让他默默无语又毫无指望地爱着的，又不会轻易变成“曾经”。他心中的女孩躺在海的另一边，在重症监护室的门背后，而他和早已不再是师兄的师兄一起，朝向未知和绝望而去。

“哥哥，有兴趣再做一笔交易吗？”——老子连最后四分之一的命都给你了，还有什么可以交易的？路明非即将脱口而出的话被小魔鬼的严肃表情堵了回去，卡在喉咙口，吐也不是咽也不是，直到下一句话落入耳中，“我能立刻让楚子航回来。”他果不其然地被口水呛到了，不受控制地咳嗽起来：“咳…咳咳，你…你什么意思？”不是只有解决了奥丁才能恢复这个被篡改记忆的世界吗？不是还要花一番功夫才能调查到BOSS的所在吗？不是还有黑天鹅港这张地图没开出来吗？路鸣泽诚然是个代价昂贵的修改器，但顶多也就是让他在这场屠龙游戏里提升一下基础数值、添加几个强力技能和终极装备，该打的怪还得打，该闯的迷宫还得闯，现在这算怎么回事，直接把他传送到了大魔王被打败之后的剧情点？

“字面意思。不过只有很短的一段时间，只在这个机舱里，只有你一个人知道。等到这架飞机在公海‘坠毁’，这件事就和它一起沉进海底啦。”

神通广大的小魔鬼当然知道零的计划，他们的时间不多了，楚子航最多回来五分钟，什么也做不了——等等这话听起来怎么这么奇怪，路明非赶紧甩掉这个听起来颇有歹念的说法，其实仔细一想，哪怕几十秒也是有意义的，因为以师兄的归纳总结能力，加上他现有的情报，破解奥丁之谜手到擒来。

“那你赶快，说吧，这次又要交换什么？”

“小店濒临倒闭，现在是清仓大甩卖，所以哥哥你捡到大便宜了，你只需要对着你师兄深情地、庄重地朗诵一遍那首诗，他就会回来。祝你好运。”

有这样的好事？路明非的疑问被小魔鬼的突然消失打断了。引擎声轰然作响，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坐在对面的师兄眼睫颤动，像将飞不飞的蝴蝶。

路明非硬着头皮念起了诗。

2

在文学社的时候，他们也不是没搞过这种诗文朗诵会，路明非的表现敬陪末座，重在参与，一方面是凑人头，一方面是当绿叶。那时他以为生活的全部就是两点一线的学校和家，背景噪音是寄人篱下的烦恼，生活重心是高考和姑娘。现在想来，远得像是上辈子的事。

他没念过这首诗，他那时候翻来覆去练习的都是杜拉斯的《情人》中最经典的那一段，明目张胆地投暗恋对象所好。“我曾经默默无语、毫无指望地爱过你”，被海浪卷走的女孩浮现眼前，与楚子航的睡颜遥遥相望，那个在虚假的现实中和兰斯洛特情投意合的苏茜，最终却为了在真实的过去中倾心恋慕的人慷慨赴死，她也读过这首诗吗？她知道有个俄国诗人早在近两百年前就替她下达了判词吗？小魔鬼让他朗诵这个，难道也是在为他们从未来得及发生的爱情而惋惜吗？那他怎么不惋惜一下小龙女……魔鬼的心思真难猜。

海浪层层叠叠，随背景的轰鸣声涌动起伏，苍白的女孩消失于一片暗沉的蓝色中，取而代之以进水的舱室中平静道别的男孩面庞。

路明非肯定没有达到深情和庄重的要求，所以在楚子航睁开眼睛的瞬间，他有些手足无措，“路鸣泽只是在寻他开心其实什么都不会发生”的念头一闪而过，如果十五岁的楚子航听到这个不靠谱的大哥哥突然对自己尬诗一首，会不会以为他病得不轻？

“路明非。”这个成年男性看上去再也不像个孩子了，他的眼中流光烁金，在晦暗不明的机舱中燃烧。

“师……师兄？”路鸣泽没有骗他，而他的手足无措反而恶化了，除了手脚之外连口舌也不利索起来。该说什么？师兄你总算回来了我很想你他们都不记得你了还把我当作神经病？师兄你到底和奥丁发生了什么那个混蛋究竟在哪儿我们怎么才能灭了他？师兄你知道这个没有你的世界都发生了什么匪夷所思的事吗？师兄你知道苏……罕见的事情发生了，他的嘴巴竟然跟不上脑子。冷静，理智，赶紧问师兄他到底出了什么事，奥丁究竟在哪里，又是个什么东西。

尽管道理都懂，但眼下的他，最想谈论的却远远不是奥丁。

他们之间流动的沉默太尴尬了，需要烂话和吐槽来拯救气氛，然而在此起彼伏的海浪中，路明非无法开口。

“我都知道。”楚子航是率先解围的人，“我都记得。谢谢你。”

“那奥丁……”原来只是他一厢情愿地尴尬。

“我无法告诉你，因为我也不知道。”

师兄都不觉得奇怪吗？明明奥丁没有被打败，他怎么能够回来？除非他也见过路鸣泽……

滴答滴答，时光飞逝。正事谈不了，终于到了谈感情的时间。他应该解开安全带给久别重逢的兄弟一个热忱的拥抱，只是楚子航的表情让他生出了莫名的胆怯。

“我觉得这样也好。”楚子航说，“如果你还需要人陪你打爆花车的车轴，即使我不在了，你还是可以找‘他’，‘他’同样会帮你，‘他’只是需要一点时间长大……不，或许‘他’已经长大了。”

“这可不像是狮心会会长说的话，”路明非讪讪一笑，“师兄你干嘛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只要打败了奥丁，你还是你，哪有什么他不他的——”

“——万一打败了奥丁而所有人的记忆还是不能回来呢？”楚子航表情微妙而语气淡然，“有时候，你是不是也觉得现在这样就好？”

路明非并没有被戳穿心思的窘迫，因为在那个无天无地之所发生的一切惨烈之后，他就知道虚假的美好也终归会有残酷的落幕，无所谓哪样更好，因为罪魁祸首还在远方逍遥。

“我是想过，但那是在……”在苏茜死去，在学院的直升机陨落，在乌鸦牺牲之前，“——在所有悲剧发生之前。”无忧无虑的楚子航，找到幸福的苏茜，甚至是校园之星路明非，这条被捏造的世界线竟也有些可取之处，可是他们仍然难逃宿命的魔爪。

“如果‘他’也不在了，记得叫上芬格尔。我可能没法再陪你走下去了。”楚子航充耳不闻。

“师兄你别说得跟交代后事一样，”他们正在迅速降落，如果不是因为安全带，路明非早就跳起来了，“我知道最近发生了太多事，可奥丁是我们共同的仇人，当然要联手干掉啊！师兄你就算只有十五岁也还是那个人挡杀人神挡杀神的师兄，你对我没信心可以，对自己可必须有信心啊师兄！”

其实路明非早发现这个楚子航不太对劲了，他的面瘫师兄不会把感情写在脸上，遑论大张旗鼓地流露出来。

“那你喜欢‘他’吗？”楚子航轻声问。

路明非懵了。

窗外的海面正在扩大，在不到一百秒的时间里，零就会降落在公海里某片有核潜艇接应的水面上，而楚子航竟然问他喜不喜欢十五岁的自己？即使这个师兄确实有神转折的前科，这也过于猝不及防了。

“可是‘他’忘记了。 ”这就是作为师兄的楚子航的最后宣言了，“谢谢你的诗。”

黄金瞳随着发动机的轰鸣一同黯淡下去。

3

在楚子航再度睁开双眼时，路明非正好解开了安全带。

“哥哥。”师兄果然不在了，路明非暗自叹了口气。他不理解的事情太多了，在干掉奥丁之前，暂时得不到答案了。“你明白了吗？”

这个活泼的口吻，这个狡黠的微笑，这张违和感爆棚的“楚子航”的脸，路明非拍着不存在的桌子一跃而起：“你用我师兄的身体做什么！”

“没有啊哥哥，”嬉皮笑脸的“楚子航”站了起来，就像魂魄离开了肉体，留下座位上仍然系着安全带、正向窗外张望的真·楚子航，“我只是把他挡住了而已。”

“那刚才也是你搞的鬼？”

“对啊，除非打败奥丁，否则就算是我也没法让你的师兄回来啦，”小魔鬼变成了往常的模样，“不过我猜他如果有机会的话，大概很想让你知道吧。”

“知道什么？”路明非心脏狂跳。他有种不祥的预感，不是隐隐约约，而是切切实实的。他突然不想让路鸣泽揭露谜底。

“唉，哥哥，你这么迟钝难怪注孤生。”小魔鬼夸张地叹了口气，“当然是那首诗啊。再见了，哥哥。”

路鸣泽消失在空气中，而十五岁的楚子航正站在机舱门口向内回望，路明非对上他无辜而茫然的鹿眼，他的身后是一望无际的碧蓝之海，海浪循环往复，绵延不息。

Fin.